曾经,有很长一段时间,研磨以为自己与黑尾不会相熟太久。
这种想法如果说给黑尾听,一定会换来对方一句“哈?你对我们的关系这么没有信心?”但实际上,现实就是如此,儿时相识的伙伴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走散并不少见,更别提研磨并不是会主动维系感情的人。
但到了现在回首,才恍然发现竟已经走了很长的路。甚至于彼此见证过对方生命中的那些转折,甚至于他们迄今为止的大部分人生,都与对方密切相关。
像是两株密不可分的藤蔓,根系与枝叶都盘旋缠绕,彼此纠缠。
如果要分开,必定是抽筋断骨一般的疼痛。
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人,也会和许多人失散。但有些人,有些关系,有一些触动的瞬间,一生只有一次。
而当遇到那一次时,几乎如同本能一般,就会意识到,不会再有下一次了。
是唯一的这一次,是唯一的这个人。
孤爪研磨站在道路的里侧,面前是黑尾铁朗。他仰起头,目光顺着黑尾的下颌延伸,往更远处看,看到雨水落在透明的伞面上。树干与枝叶的颜色在伞面上被水珠打散,弥漫出旋转的深绿,像是森林中的某个幻境。
而黑尾铁朗如同幻境中的一只树妖,拢在他的面前,挡下大部分的光线,神色晦暗不明。
黑尾:“……怎么这种时候还能跑神啊?”
研磨的视线动了动,掠过黑尾微红的耳根,望进黑尾的眼睛。
几秒后,垂下眼,目光平直地扫过黑尾前胸,落定。又抬起手,掌心贴上面前人的胸腔。
黑尾很轻地晃了一下,但是没有移动。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,研磨感受到那下面剧烈跳动的心脏,几乎要脱离骨骼的束缚,猛跃出来。
“昨天……”研磨说,“有一件事,是骗你的。”
“偷听的事吗?我已经知道了啊。”
“……不是。”
“是吹头发的事。举着吹风机把头发吹干是真的很累也很无聊。只有自己的话,果然还是很不喜欢吹头发……”
黑尾沉默着,视线垂落在研磨头顶。
研磨缓慢地继续道:“不吹的话,当然也可以,以前都是这样的,也不是每次都会感冒,所以无所谓。但如果说,想要什么的话……”
研磨抬起眼,望进黑尾的眼睛:“想一直有你。”
黑尾铁朗怔住了。
一时之间,他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,张了张嘴,却什么声音都无法发出。惯常丰富的社交技巧在此时似乎全然失效,也不复以往的游刃有余。研磨掌心下的心跳倏地杂乱无章起来,黑尾想侧开视线,却仿佛被研磨的目光攥住,动弹不得。
过了半晌,黑尾低声说:“这么回答,也很狡猾啊……”
研磨很轻地翘了一下嘴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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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,就是这样了。
彼此含糊地表白的两个人还不适应新鲜的关系。对视了一会,研磨率先偏过视线,看着被雨水打湿的地面,嗓音很干:“那、那回去吧……”
“啊。”黑尾铁朗迟钝地应着,“走吧。”
伞下的两个人抬起脚步,朝着回家的方向前行,关节好像生了锈,举手投足都分外不自然。雨还是那样下着,一切和五分钟之前没什么区别,可又好像什么都不同了。
身边的人的存在感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,肩膀的靠近,衣料的摩擦,一点细微的声音都似乎被无限放大,刺激着中枢神经。是以其他感官全部运转失常,有点像运动过量后,那种晕晕乎乎的感觉。
十分钟后,黑尾突然停下脚步时,研磨才回过神来。
“怎么了?”研磨问。
黑尾直直地看着前方,一时没有应答。研磨原先还觉得不解,直到环顾四周,才发现这里有些偏僻,人迹寥寥,旁边商店的牌子亦如此陌生。
“……刚才应该拐弯的啊。”黑尾说。
研磨沉默一会,沉浸在竟然走错了路这样的震惊中。
要回家的话,方才在路口应该右转才是,这条路走了十年,早该刻在本能中,就算闭着眼也不该走错的。但偏偏,刚刚两个人一个都没有察觉,犯傻犯得默契十足。
“……小黑好蠢。”
“哈?你自己分明也没走对吧?为什么只怪我一个人啊!”
“本来就是你带路。”研磨说。
这话说的是之前,每当他们去外地合宿或者集训,研磨总要有一两次找不到路的时候。每一次走失,他都坐在石墩上给黑尾发邮件,最终黑尾气喘吁吁地跑着来找他。
后来就形成习惯,一旦出门,就由黑尾带路,哪怕是队里单独行动的时候,两个人也绝对不会分开。
跟着黑尾走就不会出问题,这是潜意识里难以撼动的信任。
黑尾铁朗瞪了他一会,在反驳和妥协之间犹豫几秒,最后泄气般笑出声:“真是,怎么能这么蠢的……”
研磨点点头。
“不要赞同得那么事不关己好吧!对自己能不能顺利回家好歹负点责任啊!”
研磨没有马上说话,而是拉过黑尾的手,五指插入黑尾的指缝中,和他掌心相贴。
说出的话又很推卸责任:“反正有你啊。”
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研磨的举动,总之黑尾僵在原地不动了。
过了会,才慢慢收拢了五指,搭在研磨的手背上。
他低头,掩饰般笑了一声。
“不怕我给你带到别处去。”
“可以啊。”
“悬崖边上呢?”
“那我会松手的。”
“喂!”
研磨没忍住,偏头笑出了声。充盈的快乐从他的心脏泵出,随着血液流动到四肢。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的感受,好像一只气球要飘起来一般,到很高很高的空中。
他握了一下黑尾的手掌:“走了。”
黑尾站在原地顿了顿,低声喃喃一句:“很不甘心啊……”
到底因为什么不甘心,研磨并不知道。
只是下一秒,视野倏地旋转了,他的后背好像贴上粗粝的墙面,而后脑被宽大的掌心托住,黑尾的身影也随之压了下来。
孤爪研磨尝到冰凉的雨水,还有唇舌的温热与柔软。
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,可明明黑尾铁朗味道那样的清晰。研磨的眼睛微微睁大,承受着黑尾略显青涩的触碰与侵袭。
下一秒,黑尾的手掌盖了下来。“闭上眼。”黑尾含混地说,更深地贴近。
研磨眨了眨眼,睫毛扫过黑尾的掌心,最终顺从地闭上眼,只留下嘴唇相碰的触感。
仿佛落入雨水的漩涡中。
Fin.
谢谢观看。
好喜欢他们……虽然只有短短五章,但是写的过程中,对他们的感情也以一种自己都惊诧的速度在心里漫涨着。一想到他们,就像是醉酒一般晕晕乎乎,真的是很奇妙的体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