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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发去仙台的那天，影山起得很早。美羽问他：“东西都准备好了？”他想了想山口给他发的常用品清单，点头。美羽又问：“去那边的住宿也联络了？”他想到乌养教练给他的中介联系方式，就也点头。

美羽就说：“一路顺风。”

这天天气很好。一望无际的蓝天，絮一般柔软的云。金色的阳光落在早春成簇的花海上，铺满整条大街。家门口意外看见一人，是曾经很熟悉、这两年逐渐变得陌生的景象：及川手插口袋，百无聊赖地站在树旁。

影山走上前问：“及川前辈？”

及川转过头，一副好惊讶的样子：“好巧，你怎么在这？”

影山：“啊？”

他被这态度搞晕，真以为及川是路过，就顺着说：“好巧。”又说，“那我先走了，及川前辈。”

及川懒洋洋地摆手：“去吧。”

走出去没两步，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声。

影山疑惑地转过头，及川闲庭信步，脸上却还是那副好惊讶的样子：“你也这个方向吗？好巧。”

影山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。

于是他们并肩，从家门口一路走到大巴站。影山有时候转头看及川。“您要去哪里啊？”他问。“只是走一走啊。”及川这么回答。

及川不想认真回答的时候，影山永远拿不到答案。越着急越容易被捉弄，他早就学会了不再深究。

况且，他并不讨厌及川和他同路——他反而有一些隐秘的高兴。上一次两个人并肩走路，还是一年前，他们去仙台看比赛的时候。在日复一日的练习与比赛中没有感觉，只有当昨日重现时，才发现恍惚中已经过去很久。

走到车站时的时候尚早。影山站在站牌下，仰头检查列车的时刻表。及川就站在他旁边，很耐心地等着。影山后知后觉，突然意识到及川的意图。

“你是要送我吗？及川前辈。”他恍然大悟，“车还要很久，前辈不用陪我一起等了。”

“你说什么呢，”及川歪了歪头，“谁说我要送你了？小飞雄好自以为是。”

影山：“……”

半个小时后及川坐上影山同一辆车的同一排，转过头对他说：“好巧，我也坐这辆车。”

影山隐约觉得这是及川的又一次捉弄，决心不再搭理及川。

谁承想车开到一半他就开始觉得困。早上起得早，又一路颠颠簸簸，他的脖子撑不住脑袋，头一歪，砸到及川肩膀上。

“我要收费的。”及川说。

影山没听清，闭着眼蹭了蹭及川的肩头，找了个更舒服的地方窝着。

及川垂眸瞥他一眼，不说话了。

是早班列车，车厢里弥漫着昏沉困意。车窗开了小缝，有隐约的凉风透进来，玻璃外拂过街边绿意盎然的光与影。偶尔有压得很低的枝条蹭进窗缝，绿油油的，擦过影山的鼻尖。

影山就皱一皱眉，又皱一皱眉。

及川也不帮他关窗，就这么看着，觉得好安静。

到了地方之后先要安顿住处，影山打了电话给租房的中介，响过很多声对方才接。“什么事？”电话那头很嘈杂。影山“呃”了一声，磕磕绊绊开始解释：“您好，我、我是乌养教练介绍来的，今天我到仙台了，那个，之前说您带着看房子的事——”

“哈？你今天就到了？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？”

一句话，影山哑了火。

对面顿了顿，口气稍缓，又说：“我今天满了，实在抽不出来时间。这样，你把需求发给我，明天我找个空带你去看。”

影山“噢”了一声，想问什么是需求，那人就把电话挂了，像是正忙。

影山有些愣，看了眼手机，抬起头，又看见跟着他下了车、好整以暇的及川。

“你没预约中介？”及川嘴角勾起，“好巧——”

影山打断他：“……前辈也没预约？”他看及川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，忍不住冒火，“及川前辈又不需要在仙台住，没预约是自然的吧？这我都知道，不需要前辈提醒我。”

及川笑眯眯地掏出手机：“好巧——我预约了。”

及川约的中介是个小个子的精瘦男人，西装不太合身，袖管在手腕处晃荡。他瞥了一眼两人，立刻看出来谁是拿主意的那个，便对及川道：“短租，是吗？市中心？你们两个人住？”

影山的脑袋随中介一起转向及川，他一头雾水，像傻乎乎的车载向日葵。及川熟练地回答：“对，短租——先租一个月吧，一个月起租？”

“是这么回事。”中介点点头，“更短的都不太好找，有那个麻烦功夫不如去住旅馆——也可以找我介绍，我知道不少便宜又条件不错的。”

及川说：“先看公寓吧。”

影山终于找着机会插话：“我们两个人住？”

及川和中介的脑袋一齐转向了他。四只眼睛盯着他看。

影山“呃”了一声。

过了几秒，及川终于开口拯救他：“不然呢？”他换上一副温和宽容的口吻，“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找房子吗？你又忘啦？”

影山一愣，还没来得及回答，及川就抬头向中介解释：“啊，这位是我在学校的后辈，脑子不太灵光，总是忘事——”

“及川前辈！”

“——脾气还差，也就只有我愿意和他合租。”

及川笑眯眯的，一边说，一边搓了搓影山的头。影山气得要死，又不好在陌生人面前发作，只能转过头瞪及川，看着好凶。

及川才不怕他。

中介眨眨眼，不再多问，转头带路。及川抓着影山的胳膊跟上，影山还生气，还瞪及川，及川笑眯眯地凑到他耳边。

“到了这种时候还不赶紧贿赂我，”他压低声音，“想今天晚上露宿街头吗？”

影山瞪大眼：“我才不——”

“但你现在只能靠我了哦？”

“……”

影山像气球被放了气，瘪了。

///

“我前些年在阿根廷，”中介带着四处看房子的时候，及川这么和人闲聊，“最近回国住一段时间。”

“阿根廷啊，那么远。”中介说，“去那边读书？”

“啊，算是，”及川答，“学习，也是工作。”

影山插不进话，也没想插话，就跟在旁边，一边走，一边默默听。所以及川这次要回来住一阵吗？他闷不吭声地想。像去年那样吗？他又想。住多久？他接着想。什么时候再回去呢？他继续想。

“现在是要回来了？”中介又问。

影山猛地抬起头，看向及川。

及川没有看他，只是对中介笑：“都不好说呢，先看看。”

中介也点头：“也是，还年轻，怎么着都行。”

影山就又垂下视线，看着脚下的路发呆。

他们逛过几套房子，每一套影山都觉得挺好，每一套都被及川挑出毛病。从上午到下午，只中午找地方吃简餐的时候休息了会，其余时间，他们都绕着市中心的那几站地铁来来回回。到后来影山坐车坐晕了，走路都觉得视野在晃。

他们终于又停在一间房前。

“这套的话，”中介一边掏钥匙，一边说，“哪里都好，就是卧室小了点，放不下两张床。不过——你们要是能接受睡一张床的话，就也不是什么问题。”

及川挑了挑眉，转过头看影山。

影山坐车坐得头晕眼花，已经不太在意中介讲的是什么，只想赶快把房子定下来。察觉到及川的视线，他也只是茫然地抬起眼。及川又转回头：“好啊，我这后辈其实还挺黏人的。”

“是吗。”中介随口应道。

“是啊，”及川突然来了兴致，“我们都是排球社的，之前一起出去集训，睡那种大通铺嘛。有天晚上下好大雨，打雷的时候，他还往我这里躲。”

“……哪里有！”影山越听越觉得觉得不对劲，打起精神反驳，“我哪里有过！及川前辈，我那天是想让您教我发球！您不教我就算了，还到处说我害怕打雷——我才不怕打雷！您又在乱讲！”

“那你要不要租这套？”及川问。

“……要。”影山说。

话是这么说，及川却也没有轻易松口。他把房子里里外外都看了遍，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点头，和中介签了合同。影山靠在沙发上，听及川和中介核对细节。那些条款从两个人口中说出，好像国语课上的天书。听着听着，他就又困了，一仰头，栽到沙发上睡着了。

他睡眠质量一向很好，一觉无梦，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。大片的暗金色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洒在地板上，几乎可以看见飘散的尘埃。影山慢吞吞爬起来，环顾着陌生的房间。桌子上多了不少大包小包的东西，像是刚买回来的日用品。但屋里没有什么声响，想来及川是又出了门。

发了会呆，影山觉得有些饿，他想起自己在行李箱里装了速食咖喱，就起身去拿。桌上新买的的锅碗瓢盆正好拿来用，他烧开水，煮上米，又拆开咖喱块，往锅里丢。

咖喱煮好时影山听见门响，他握着锅铲转头看。及川又拎了几大包东西，正低头换鞋。

“及川前辈。”影山说，然后反应过来一件事，愣了下，“啊……”

及川换好鞋，抬头看影山，突然怔了一下。

两个人就这么愣愣地对视。水雾从锅中腾起来，咖喱的香气弥散在整个房间。直到锅铲上的咖喱滑落到影山手上，影山才猛地回过神来，手忙脚乱地关了火，随后才又转过身。他一心虚，说话就磕绊：“那、那个，及川前辈，欢迎回来，我、咖喱……”

咖喱忘了做你的份……

……说不出口。

但及川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纠结与犹豫，他只是随意地把买来的东西丢在沙发上，大步走到影山面前，胳膊肘搭在他的肩部，身子前探，很自然地看向锅里：“做了咖喱？”他说，“这么香。”

完全意料之外的夸奖，影山睁大眼，不知道怎么回答。他只觉得耳朵好烫。

To be continued.